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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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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6章
      无论压什么筹码,都能成倍地赢回来。连续赢上三把,就会被真正扯进阵中。
      燕烬亭钻了这个空子,时不时叼着雪瑛草过来,在赌桌上翻几番。原本这一切都很有条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恢复人身。
      他颇为期待地,把最后的雪瑛草一根根排在桌上——然后就被楚鸾回出千骗了个精光。那恐怕是燕台尊手握火狱紫薇以来,仅有的一次上当。楚鸾回还跑了。
      化鹿之后,燕烬亭便有了以鹿角顶死别人的冲动,便在秘境入口蹲守。那之后,便是天翻地覆,在秘境中短暂地恢复人形。
      对于这段上当受骗的往事,燕烬亭绝口不提。
      他沉默着,楚鸾回却又一笑,道:“原来我是个骗子。”
      药修眼珠转动,声音里多了些狡诈轻浮的意味。
      单烽脱口道:“他在讨封——别骂他,说好话,夸他!”
      楚鸾回哈哈一笑,声音在竹篓里回荡,带着小孩儿似的天真好奇意味:“讨封?那是什么?”
      百里漱对楚鸾回怨气深重,脸都憋红了,只想骂他,单烽绞尽脑汁地夸人,脑中却只蹦出小白脸三个大字,当即按灭了。
      好在沉默以对,也是个法子,只要不——
      不,不好!
      单烽意识到不妙时,已经太迟了,只听燕烬亭道:“他说你是蛇精。”
      “口蜜腹剑,贪得无厌,这点道行也来讨封,是不是还要封个红包。”
      “脸太青,皮太厚,肉太柴,爹不疼,娘不爱。只能掰下来做篱笆。”
      每说一句,燕烬亭唇间便有两股分叉的舌头,同时闪动起来,翻卷不止,顷刻间已喷吐出百余句羞辱,极尽杀人诛心之能事。
      “回竹林里钻地去吧,头朝下,下辈子投个人胎。”
      “头顶箩筐,层层叠叠,脸皮厚得扒不尽,扒干净了也没有芯子。”
      “你没有芯——”
      楚鸾回两手抓着竹箩,呆住了,浑身颤抖,半天没说话。
      有东西啪嗒一声溅在竹箩里,慢慢地,沁出了黄豆大小的一颗水珠子。
      他哭了。
      【作者有话说】
      好兄弟一起哭
      第127章 恻恻心
      这一滴眼泪掉下来,众人无不悚然,隔着这么厚的箩筐,都能看出楚鸾回面色煞白。
      他都站不稳了,深吸一口气,抓过一支画笔,蘸了满满一笔绿色,在纸上挥洒。
      都悲痛欲绝了,还想着画画?又在闷着什么坏主意?
      燕烬亭道:“你……”
      楚鸾回头也不回,呵呵地笑道:“你们的坟头草。”
      燕烬亭道:“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你也……”
      “燕紫薇,你好狠。”单烽道,“别骂了!”
      燕烬亭迟疑了一下,又张开了嘴,那两道分岔的舌头果然不是幻觉,正蛇一般狂甩着信子,不知要把毒液喷到谁脸上去。
      单烽给百里漱递了个眼色。
      百里漱严肃地点点头。
      二人分头包抄,单烽眼疾手快,一把扳过燕烬亭脑袋,拿胳膊肘牢牢制住:“快,歧人舌的解药!”
      如此良机,百里漱却呆在了原地。
      “干嘛呢?找药啊。叫什么拔舌草!”
      百里漱哭丧着脸道:“我忘了,拔舌草是什么?”
      说话间,燕烬亭的舌头又飞舞起来,冷冷道:“白痴。”
      “呜哇——”
      单烽道:“别嚎了。那就剪子。”
      燕烬亭轻微地摇摇头,举起手,示意他们看自己袖口的血。
      这下百里漱倒想起来了:“没用的,燕真人不是存心的,他刚刚都拔了好几回舌头了,可一转眼又长出来了。”
      “拿石头堵上?”
      “它们还会钻洞!”
      “打晕?”
      “那舌头就更肆无忌惮了,还说梦话,单前辈,你不会想听的。”
      单烽心道,见了鬼了。谁能想到平平无奇的歧人舌,能这样厉害,就怕把楚小白脸给气急眼了。
      单烽力挽狂澜:“楚鸾回,你既然问自己是什么,你绝不是黑心笋妖!”
      燕烬亭赞同道:“歹竹出好笋。”
      楚鸾回一手挠了挠竹篓:“呵呵,我是好笋?是该长得快些。”
      话音刚落,满地笋芽便如遭了春雨一般,窜出数丈,把画室都捅了个对穿,竹林密得跟箭垛子似的,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单烽道:“你这样玉树临风,怎么会是妖精?”
      楚鸾回晃了晃脑袋,燕烬亭便道:“他说你是个油头粉面的妖人。”
      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楚鸾回脑袋上的箩筐噌的一声,蒙上一层油亮的白蜡,身形也随之暴涨,指爪上渗出惨碧光华,不知是何等剧毒,铁笋上立时渗出一层碧绿黏液。
      燕烬亭道:“还流口水。”
      单烽朝百里漱道:“我拖不住了,你快找!”
      百里漱道:“啊,啊!我在找呢,这儿……药鉴……拔舌草,原来是这个!”
      又一阵鸡飞狗跳后,单烽把燕烬亭按在原地。
      百里漱手持拔舌草,两下捻成绳圈,二人如套蛐蛐一般,分头逼近。
      燕烬亭也足够配合,架不住嘴里那两根分叉的舌头翻涌不休。
      “你这准头,换我来。”单烽夺过绳圈,一套,“中!”
      绳圈稳稳地套中了一根舌头,唰地一声抽紧了。百里漱抱着药鉴,手忙脚乱地往燕烬亭面上洒药。
      眼看黎明在即,楚鸾回却在潇潇的竹叶声里,叹了口气。
      “你们各执一词,我更不明白了,我到底是草木,还是人?”
      燕烬亭挣扎着道:“你没有爹妈么?”
      楚鸾回恍然大悟道:“是了,人有亲眷,我该去问他!”
      他双袖一展,如白鹤般掠向窗外。
      那头上的竹篓终于被吹落在地,露出一张俊逸面容来,却是苔藓丛生,双目之中碧光闪动,眉势斜挑,流转着一股冰冷的邪气。
      单烽心中突地一跳。
      这家伙向着草木精魅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草木无心,修成精魅的极其罕见,大多混沌无知,只知道绞杀同类,为祸一方。
      楚鸾回口中的“他”,又会是谁?
      秘境里能讨封的,总共只有这几个人。跟着楚鸾回,不愁找不到谢霓。
      单烽当机立断,指挥百里漱,将一根寻踪草抛到了楚鸾回身上,又把拔下来的歧人舌一扔,两股鲜红的小蛇弹动了几下,变回了画纸。
      “我走了,”他向燕烬亭道,“薛云那头,你看着点。”
      燕烬亭道:“他哭着去找金多宝了。”
      单烽心不在焉,直要追出去,听到这句话,身形一凝。
      金多宝久无音讯,和薛云这两个字凑在一起,却给人以微妙的不祥感。
      薛云、哭着、找爹?
      他强行压住躁动,把小还神镜往半空中一抛。
      就看一眼,只要死胖子平安无事——
      铜波闪动,映出的却是一口窄小的铜缸。
      薛云双手撑在铜缸边上,耸肩低头,眼角鼻尖还残存着一片赤红,明明身在水上,却怨毒得有如水鬼。
      金多宝呢?
      “死胖子,”薛云幽幽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进羲和舫那天,你把这只手按在我头顶上。他们都说我一眼就被首座看中,抚顶传功,是天大的福气,是么?”
      薛云唇边泛起个梨涡,一手伸进水缸里,扯出一只青黑肿胀的手掌来。
      “枉我做了多年的噩梦,风水轮流转啊,师父。”
      操。
      金多宝在缸里!
      单烽和燕烬亭对视一眼,二人皆是面露凛然之色。
      “角落有一片鬼松林。”燕烬亭道。
      悲泉畔,鬼松林。
      十几株老松,骨硬如削,却阴阴地撑开了半里巨伞,抬眼望去,但见松涛耸动,散没在漫天黑云里,有一阵没一阵地哆嗦着,比起风声,更像一种阴冷的预感。
      只有影蜮虫穿过的地方,黑松针漏出一张张小小的光网,才显出它们深不见底的全貌。
      薛云如有所感,抬头盯着那只小虫,将小还神镜挥灭了。
      他从缸里抽回手,勾着一颗猩红的玛瑙髓,一股血水沿着手臂淌落。
      缸里的酒水没能完全淹过金多宝的脑袋,口鼻还露在外头,眼窝里都是急促搏动的血水。
      不管看多少次,金多宝眼里的神色都让他觉得很可笑——
      这死胖子,哪来的脸,演这一出庄严悲悯?仿佛被泡在缸里骨醉的另有其人。
      薛云道:“装什么,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当年那一道乐极生悲符,就是你下的,害我做了那么久的猴子,怎么,转头解了咒,就来做好人了?”
      金多宝的眼珠突然转动了一下。
      “你把我弄回了羲和,翻手为云,好容易啊。”薛云很淡地笑了一下,道,“可是又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