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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0节
      “后来皇上宠爱的颜妃娘娘服下我送去的药膳,忽然昏迷不醒。医官在药膳中发现有损心脉的毒物,我被打入地牢。”
      “颜妃?”陆曈微微皱眉。
      她记得颜妃,文郡王府孟惜颜的表姐,也是颜妃将“小儿愁”给了孟惜颜,孟惜颜才有机会对裴云姝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后来“小儿愁”一事暴露,颜妃已被处置。陆曈没料到会在苗良方这里听到颜妃的名字。
      苗良方没注意到陆曈神情异样,接着说道:“我知道此事是颜妃陷害我。十年前颜妃刚进宫,后宫间明争暗斗,她想拉拢我帮着她害人,我不肯,想来因此恨上了我。”
      “但我没想到她买通了崔岷。”
      “那碗药膳里,是崔岷下了毒。”
      苗良方还记得那天,那是个夏日的午后,空气闷热又潮湿,闪电在云层忽隐忽现。他正熬着药膳,不知为何腹中剧痛,像是吃坏了肚子,本想忍着等药膳熬好再去,谁知腹中越来越难受,眼看着就忍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崔岷走了进来。
      宛如瞧见了救星,苗良方想也没想地道:“阿岷,你帮我看着药膳,我去去就来!”
      崔岷很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竹扇,在他的位子坐下:“你去吧。”
      他从未想过崔岷会害他。纵然他们现在已经不像从前同住一间柴房时那般亲密无间,但在苗良方心中,崔岷一直都是朋友。
      不会背叛的朋友。
      所以后来出事时,院使问话,旁人问崔岷有没有进过药膳房,崔岷摇头,说自己从未进过时,苗良方才会那般惊讶。
      他被关入地牢,原本是要丢了性命。但因当初颇得太后喜爱,太后发话,免了他死罪,只杖责五十,逐出医官院。
      行刑人打得很重,他又在狱中受人欺凌,折了一条腿,也就是在狱中,他得知崔岷替了他,成为了新的医官院副院使。
      就此真相大白。
      “你恨他吗?”陆曈问。
      苗良方怔了一下,点点头,又摇头,最后神色复杂地笑了笑,“是我轻信他人,身为医官却把药膳推给别人,落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但是……”他语气沉了下来,“崔岷,他拿走了我的《苗氏良方》。”
      “《苗氏良方》?”
      “是我苗家祖先传下来的一本药方,记载着苗家这些年行医所制药方。我爹把他传给了我,当年我进了翰林医官院,本打算将这些药方加上这些年我自己行医研制的方子编纂成册,以利天下医工。
      “我被驱逐出医官院的第二年,听说医官院的崔副院使编纂了一本《崔氏药理》,盛京医行医工人人赞颂,崔岷正是因为如此,从副院使一跃成为正院使。”
      陆曈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我买过那本《崔氏药理》,和我的《苗氏良方》一模一样。”
      说到此处,苗良方搭在膝头的手不觉攥紧。
      和崔岷同住柴房的日子,与崔岷一同刚入医官院的日子,甫进宫的平人医官屡屡被人刁难的那些日子,他不止一次地对崔岷说过自己的预想。崔岷陪他一起整理那些药方,有时会甚至会为了一个药方中所用药物争执不休。
      崔岷从来没表露出一丝一毫对这药方的觊觎,在苗良方心中,这个懦弱总是逆来顺受的人一直是当年柴房中在夜里为他添续灯油的小伙计,他没料到崔岷做事会如此狠绝。
      “我试图找过他,但他已经是医官院高高在上的院使大人,我根本接近不了。没人相信一个罪人的话,他们说我满口胡言。往日奉承我的人一个都不见了,生怕被我连累。”
      “十年了,你是第一个,”苗良方看向陆曈,“你是第一个说会帮我报仇的人。”
      那日在仁心医馆,他为自己身份暴露而心虚气急败坏,就如长时间缩在阴暗中的地鼠被掀开洞穴堆积的瓦石,对地面的阳光总是卑微的不觉适应。偏偏陆曈坐在他面前,平静对他说:“我可以帮你报复回来。”
      报复。
      苗良方闭了闭眼。
      如他们这样没有身份地位的平民,要报复贵族官宦何其困难,苗良方比谁都清楚。若说当年的他尚且对身份高贵的昭宁公小世子有拒绝的傲气,如今十年的漂泊嗟磨,早已使他认清现实。
      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但他还是对陆曈的提议可耻的心动了。
      或许是因为陆曈的语气太过冷静,让人莫名想要信任,又或许十年磨平了他的性子,却没有磨平他的不甘。
      “小陆,我告诉过你,平人进入翰林医官院,不像你想得那样轻松。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还年轻.即便要和太府寺卿赌气,也不值当赔上一生。”苗良方道。
      他其实一直希望陆曈能通过春试,临到头了,得知今年考官是崔岷,陆曈十有八九落选后,却又莫名松了口气。
      那是个火坑,修缮得再花团锦簇,也改变不了吃人的事实。
      他不希望陆曈也像自己一样,白白葬送在那里。
      何况复仇,本身就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
      陆曈道:“我说过,你若助我通过春试,进入翰林医官院,我可以帮你报复回来,说到做到。”她望向苗良方:“苗先生,你只管助我。”
      夜色下,女子眼眸清澈分明,目光没有丝毫犹豫。
      苗良方有些迷惑。
      他只知道太府寺卿府上来人羞辱陆曈,陆曈激愤之下夸下海口。但这些日子与陆曈相处起来,他觉得陆曈并不似意气用事之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些口舌之争,而一意孤行将自己送入险境呢?她明明比任何人都能冷静地权衡利弊。
      犹豫片刻,苗良方才按下心中疑惑,耐心劝慰:“崔岷不会让平人通过……”
      “试试吧。”
      陆曈打断他的话,“结果总要试了才知道。”
      崔岷=催命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多了一科
      苗良方忧心忡忡地走了。
      银筝从小厨房里探出个头,见陆曈把绒布收入医箱,靠过来小声道:“姑娘,苗医官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她方才想出来,正好听见苗良方的话,不免为陆曈担忧起来。
      且不提翰林医官院是什么龙潭虎穴,单就以崔岷此人对平人的厌恶偏见,陆曈此番春试也是困难重重。
      “是不是真的,去了就知道了。”陆曈提着医箱,起身朝屋里走去。
      这一夜竟睡得很沉。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时,陆曈梳洗完毕。
      方打开门,就看见银筝坐在院里的石桌前正打呵欠。
      听闻动静,银筝转过头,起身走来,把两块热好的白糕塞到陆曈手里:“姑娘且垫垫肚子,咱们路上吃。”
      陆曈愣住了。
      太医局的春试地点同秋闱一样,都在贡院。考生却没有参加秋闱的多,毕竟医官医官,虽占着一个“官”字,到底不如真“官”体面。
      开考时间是巳时起,陆曈卯时就起了床,中间两个时辰在路上已足够,再者,她想独自前去贡院,不想要杜长卿和苗良方他们相送。
      一个人,她习惯一个人。
      银筝见她怔忪模样,遂露出个得意的笑,过来挽她陆曈的臂膀,嘴里笑道:“姑娘休想抛开我自己独去,也让我送送你,我还没没见过京城里的春试是什么模样呢!也让我开开眼呗!”
      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她手臂,仿佛生怕她一眨眼就跑了似的,覆在自己手臂上那一小块皮肤迅速温热起来,似乎驱散早春清晨的寒气。
      陆曈怔怔看着停在臂上的那只手,过了一会儿,低头道:“走吧。”
      “好嘞!”
      马车是昨日就已提前找好的,就在巷口早早等候。
      从西街到贡院,说近不近,说远却也算不得远,还不到半个时辰。陆曈在马车里同银筝吃完两块白糕,喝了些水,没过多久,就听见前头的车夫道:“两位小姐,到了。”
      马车停住了。
      陆曈与银筝跳下马车。
      来盛京一年,陆曈还是第一次来贡院。来之前苗良方已与她说过春试事宜,先前也从吴秀才嘴里得知贡院布局,但当真正身处其中时,感觉又是不同。
      已是初春,万恩寺山上的积雪还未化完,盛京的春柳却已经有了摇曳的影子。
      贡院四周栽了细柳,才冒出青茬,一片嫩绿青葱。因去年秋闱一事闹得很大,贡院重新修缮过一次,那些飘扬的青色云雾里,门口矗立着两根巨大的朱红柱子格外醒目,其中一侧以墨字分别雕刻:宝剑动连星,金鞍别马鸣。
      另一侧则刻:持将五色笔,夺取锦标名。
      笔锋遒劲,意气飞扬。
      这便是贡院的大门了。
      门口有巡逻考官护卫,陆曈走过去,将春试的文牒给对方看,对方拿起册子翻看两下,上下打量陆曈一番,才对陆曈挥了挥手,示意她进去。
      银筝不能跟着,只能在院外等候,握着陆曈的手有些用力。
      陆曈安抚地拍拍她手背,背着医箱走了进去。
      ……
      贡院门口,此时正站着些待考学生。
      因时候尚早,号舍门也还未开。号舍前有一大片空地,以布幔搭起长棚,长棚下放了许多把竹凳供来早的考生休息。
      竹棚下坐着不少提前到来的学生,一些坐着温习手中医籍,打算在开考前再多看几眼。更多的则是聚在一处,闲谈着近来轶闻。
      为首的年轻人一身太医局学生特有的青布衫,正眉飞色舞地说起最近听来的闲话。
      “听说今日春试里,有一个平人医工,还是个女子,你们听说了没有?”
      坐在另一头正翻开医籍的男子笑嘻嘻抬起头:“我也听说了,那女子先前和太府寺卿府上董麟不清不楚的,董麟还和他娘闹翻了呢!”
      “曹槐,你说的是真的?”
      此话一出,周围人顿时啧啧称奇。
      太府寺卿的这位小少爷从小懦弱,将母亲的话奉为圭臬,整个盛京无人不知。如今却为一个女人与家里闹翻,实在惹人好奇。
      “能让董麟反抗他娘,不知是何等姿色动人?”
      又有人倨傲回答:“不过一介村野女子,妄想攀高枝罢了,为让董麟死心塌地不惜参加春试,将春试置于何地?你我进学太医局,应当耻于与此女同伍才是!”
      太医局学生一向自视甚高,瞧不起那些平人医工。如今又听闻是为男人赌气才参加春试,难免心生轻蔑。
      正说着,前方忽有人指道:“你们看……那是不是就是那个平人医女?”
      众人顺着他目光看去。